精神内耗文集
在这里收录了几篇精神内耗期间写过的小段文字。现在回过头来看,已经不清楚具体的行文思路和主题是什么了,但如果能回归当时的那种状态,文章还是可以成功堆叠出千字的。
这些文段的特点也正是没有明确的主题和对象。因而现在对我而言它们更像是蹦出来的另一个人格所写。
我认为文章还是需要实际一点,所以尽量还是不再发这一类不甚明确观点但也确实表达了一些东西的文章出来了。
在这里我把这些文段整理成一个个小节作为记录,同时也作为我研究自己精神内耗的资料。
- 下面列出的文段可能戛然而止而显得很突兀。
- 文段会持续更新。
《旧世纪领袖》
(2022 年 11 月)
秩序带来了最大的无序,而更大的秩序需要依靠无序而生存。
没有秩序的无序是混沌,有秩序的无序是虚无,而没有秩序的秩序无处不在。
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的利益,区别在于寻找的方式。
商人十分赤裸。为了违背实用主义而构造出的花样,在资本的洗涤下或许成为了潮流——但在不久之后又化为了泡影,被迷途知返的傻子们以指点他人的方式自我反思。本不应该发生的一切浪费了没人愿意浪费的资源,最终将这份债务加在了所有无论是否参加了这场狂欢的人的思想上。
商人可以改变世界,但永远是暂时的。当需求不存在时,就创造需求。如果说商人是骗局的主谋,那么有些技术可以算作是忠实拥趸。社会需要创新,而技术却不总是创新。无用的技术也许单凭新奇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其铸就的光环是庞大的。以至于哪怕技术尚不存在,便有无数的外行资本家,将夺来的钱财挥霍入虚空。任由仇富的人谴责,穷苦的人感慨,高阶的人啼笑皆非——最终这些钱又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但总之不在你这里。
商人却是坦诚的。他们没有自己的保护伞,不需要多少来自外界的庇护。闭上眼睛享受阳光,钱便持续入账。他们是经济中的湍流,财海中的浪潮,宏大而有力。
高阶人十分虚伪。讽刺的是,由一部分高阶人的成见搭建起的一套制度中,因循守旧成了值得称颂的一部分。高阶人十分擅长划定界限和标准,代替所有人制定一切。体系的运转需要的规则,应有尽有;而体系丝毫不需要的累赘,亦是铺天盖地。也正因此,没有人愿意高阶人从此消失,因为随之而来的便是体系前所未有的的危险格局。
高阶人可以选择放弃一部分自己的利益,亦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要脸。高阶人之所以高阶,正是因为他们具有与平常人独特的地方,至于究竟在哪里,竟然也不可言说。与商人极为相似的一点是,凭借能力的强大,他们可以选择完全不受外界的影响;即使有,也是从中精挑细选的属于自己利益的一部分。高阶人的存在本应是合理的,只可惜贪欲无止境,体系的每个角落似乎都充斥了他们的声音,让体系中的人有在劫难逃的错觉。
高阶人中有智慧的,有才干的,也有农村的。智慧的高阶人负责闭嘴,才干的高阶人负责顺从,而农村的高阶人才是主角。这一点也不诡异,而是十分显然的自然规律。
有人说,农村的高阶人带来体系的毁灭,因为他们只能带来倒退。但体系里又有多少人不是农村人呢?少数服从多数的道理,十分显然。那些自诩高明的小丑,在高阶人面前也不得不夹起尾巴来。有些小丑自愿退出,没人稀罕他们;有些小丑哭天喊地,这是精神病;有些小丑耀武扬威,最后被完全打趴下。农村的高阶人在打压小丑方面显得格外卖力,也许他们中的智慧分子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险。这正是他们的明智所在。
事实证明,农村的高阶人的确可以为体系带来前所未有的和平。
傻子十分可悲。在成见和裹挟之中长大,傻子不懂得该如何选择自己的道路,只好按自己的性别——因为这是他唯一天生具有的认可——研究道德、行为准则,连镜子也不照便出发了。
傻子不懂什么叫做喜欢,什么叫做不喜欢。也许他们的喜欢中夹杂着些许不喜欢,而不喜欢中又夹杂着朦胧的喜欢。喜欢与不喜欢没有明确的界限,使得他们对有些事物的表现和操守十分令人诧异,哪怕是自己的食物。
社会不是由傻子构成的,因此天然具有对傻子的迫害,但傻子却难以领略这样的痛苦;反倒是正常人察觉到一丝丝痛苦便能呻吟,尽管并不能被听到。
傻子不懂什么叫做苦,什么叫做甜。也许他们时常念叨先苦后甜,在上传下达的时候心里仍在默默念着「此乃真理也」,却从来没有尝过真正的苦头,从来不敢去体验真正的甜头。傻子没有尝过苦头,却早已莫名其妙地明晰苦头的滋味,这成为傻子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滔滔不绝——甚至让新生的小傻子也有些厌倦了;傻子没有尝过甜头,却觉得甜头都是苦的,真正的快乐是不存在的,于是对那些声称自己当前很甜的人表示不屑。
既对抑郁深恶痛绝,又永远不会快乐的人,坠入低谷、风吹雨打的时候也会笑。他们被铁刀刺入的那一刻,流下的血液中不混杂一丝泪水。他们痛苦的愤怒播撒在所有向往美好的人身上,痛恨他们没有和自己一样——热爱痛苦,心系痛苦,投身痛苦,成为痛苦。
傻子的记忆力非常好。他们总是能够铭记自己出生不久发生的各种事情和言语,并将其作为人生的基础。也许,改变是一种背叛,这在农村的傻子心中异常明显。这些早年的教育将会成为他们行事的唯一准则,不曾改变。杞人忧天的傻子会以周围的一切违背这一准则而悲叹;自以为是的傻子会以这一准则贬斥所有人,尽管并没有什么用。傻子向来将这些出生以后的「馈赠」当作至高无上的财富与经验,哪怕后天再高等的知识也无可替代。 讽刺的是,城里的傻子只顾自己的同时谴责他人的自私而农村的傻子则是毫不收敛地规训陌生人了。
傻子从来没有放弃一个将自己的规则拓展到所有人的机会,以至于一旦拥有,那么所有人都有可能笼罩在傻子的主观意愿之下。
只可惜大部分的傻子向来只能在吹牛嘴炮中抒发感慨,最后仍然被双脚踏入上层的高阶傻子重重地踩在脚下。
道理到这里,已经十分清楚了。
《宏大之谜》
(2023 年 2 月)
政治的存在,使得群体意识的合理性得到最大化的伸展。无论是对现实的构造,还是精神层面的平衡,政治似乎构成了人类社会最不可或缺的基础。我们很难想象没有合作的原始社会,更无法将当下价值观与完全意义上的共产主义类比。
恩格斯在 《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Der Ursprung der Familie, des Privateigenthums und des Staats)中描述:
国家决不是从外部强加于社会的一种力量。国家也不像黑格尔所断言的是“伦理观念的现实”,“理性的形象和现实”。毋宁说,国家是社会在一定发展阶段上的产物;国家是表示:这个社会陷入了不可解决的自我矛盾,分裂为不可调和的对立面而又无力摆脱这些对立面。而为了使这些对立面、这些经济利益互相冲突的阶级,不致在无谓的斗争中把自己和社会消灭,就需要有一种表面上站在社会之上的力量来抑制冲突,把冲突保持在“秩序”的范围以内;这种从社会中产生但又居于社会之上并且日益同社会相异化的力量,就是国家。 (德文第 6 版,p. 177-178)
因而事实上,从人类第一次产生剩余价值,再到奴隶制,再到阶级划分——在持有不同观点和利益的人面前,国家显得越发重要,以至于成为了一种人类生存的必然。没有了国家的负责,我们很难想象法治的实现和安全的保障方式,也无法想象人类将如何继续以全新的方式相处[^罗素认为人类是永远无法实现自治的:“和平与战争、关税、卫生条件和有毒药品销售管制、正义的分配制度等等——这些都难以在一个没有中央政府的社会中实行”(Peterson, Steven A. Moral Development and Critiques of Anarchism)]。一个国家的毁灭必定伴随着极端的利益冲突和军事行动,而这些的诱因却又几乎必然是成为另一个国家。
政治是国家统治的工具和过程,不同的政治思想说明了不同国家在政治方面有着或多或少的天壤之别。在如此层面上论述,我们发现:无论如何也无法将思想统一或消灭,因而国家之间永远存在一定程度上的对立。这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不同社会环境之间的巨大差别,彼此在文化、经济层面必然具有截然不同的态度和举措。人类的思想从远古时期便形成了地理隔离,然后便是不可磨灭的生殖隔离。
然后,我们发现国家无时无刻不在给我们惊喜。
《断裂的鸿沟》
(2023 年 2 月)
当世界上的容身之地越来越少,个体的价值也越来越低微之时,人们所在意的便是如何获取和获取什么。已经成为既定事实的社达主义规定了一切的规则,而万兽所争执的顶端力量便是那权利和利益。
消费与享乐,节俭与吃苦,不一样的作态造就有着天壤之别的态度。资源看上去是无穷无尽时,便有人踩着脚下的饭菜去得到自己想要的虚无;资源储备又显得火烧眉毛时,便有人不惜纵火焚烧而去维护他也无能为力的局面;资源又显得沾满了淋漓的鲜血时,便有人畏惧资源的同时叫嚷着让所有人都成为缩头乌龟;而资源最终却又彰显了强权与暴力时,便有人去围追堵截争强好胜,一无所有或是金城千里。
在如此感性的人类面前,理性的力量很荒谬地显得微不足道。
生物的本能是生存和繁衍。在这样的社会的驱使之下,出生在一些特殊种群以外的一无所有的所有的人们都踏上了近乎完全相同的道路,他们在探索的途中逐渐会明白自己想要什么。这一切是必然,并没有什么错。
于是经验和教训,无限地积累;前行的道路,无限地延伸。年老的人们踏过曾经存在的冰湖和雨雪,踏过烟花爆竹响彻的夜,踏过风雨交加的黎明和黄昏,踏过千疮百孔的黄土高原。一切都在证实着他们有着指责和不承认颓废的权利。
动物的长者确保了幼小个体的生存,搜集食物,教其本领。而人类因为有了利益的牵扯,一切却变得复杂起来:雌性的个体自古以来被区别对待,以至于至今所有人对其的态度还是个不可调和的迷;长者对个体的指导并不限于生存,或者重点根本不在生存,而是如何去投机取巧,如何去压榨他人;长者还有长者,还有长者的长者,纵使并非血缘关系,但管辖力度显然远超至亲。
然后,当个体意外死亡而长者仍然具有生育力是,他便成为一个令人失败落泪的过去,父母含泪诞下下一个传宗接代的种子。
时代不曾将任何人拒之门外,但长者主动将自己认定为了局外人,无病呻吟起来。
《谁比谁高贵》
(2022 年 9 月,原题《人性是如何被泯灭的》)
不知道从何时起,我的生活中走入了这样一类人:似乎命运的逻辑已经被他全然掌握在手中,以俯视众生的姿态出现在现实世界,无时无刻不生活在自己制定的一份似严密似松散的抽象规则中。
这么说来,似乎还不大明确。但值得庆幸的是,调查的样本出奇地典型,所以我们可以用大量的篇幅来详细地描述他们,并阐述我的一些想法。
制约
从最简单的例子说起。
一件事情究竟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被完成呢?在我看来,只要满足了绝对的硬性要求和个人的追求,就可以算作是完美。在这里的绝对硬性要求并不等价于最低要求,而是可以实现讨好相关人员、维系自我地位并且从中获得愉悦感,同时满足最低要求的一种可变的主观标准。
这一定义已经十分清楚,但令我不能理解的是,某些人的心中总是或多或少扎根了另一类非理性的固有标准,即抛开上面的定义,这件事情应该以这一固有标准完成,而非当事人所定义的标准。
然而客观来看,这种固有标准的形成纯属偶然,并且与上述主观标准仅有部分相交,而且可以确定不会相交的部分就是令当事人愉悦。既然自己不是任务的执行者,也不是相关人物,却依然要借不知从何处得来的办事伦理来评判与自己利益高度无关的事物,这听起来像什么?
上面的例子似乎显得有些过于系统化。那么接下来就来说说某些人贴近生活的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存在极为严重的自我制约。
自我制约是指在我的观察中,因为某些未知原因的个人信仰因素,对自己的行为进行有别于其他所有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样做的必要性)的限制,让自己的行为维持在某种由自己非完全主观(是指思想来源并非自己)思想所定义的范围之内。
也许是因为受到了某种成功学的蛊惑,认为做事情应该按照一种「直播逻辑」,要「落实生活的每一个小细节」才能让别人有朝一日或者私下讨论时发现自己如此巨大的闪光点,而非直接了当地去展示自己,这么做的效果似乎就好比为了成就这么一个段子:扎克伯格从 X 年开始每个星期做 Y,这就是 Z 的原因。然而现实中真的会有人这么无聊吗?
也许是因为受到了某种血脉规矩的制约,认为做事情应该围绕一种「对祖上的尊重」,要有「民族气势」,「发扬个性」的同时「不失本分」、「不忘根本」、「不坏礼乐」,成为「真正的人」,这么做的效果暂时不得而知,但似乎能让其本人因为无声地尊重了虚无获得莫大的成就感。可能有相关同好会指责说,这怎么能算是尊重了虚无呢?我的回答是,这似乎正是让这一切显得不那么正常的根本原因。既然如此的狂热,却没有实际措施,也没有语言上的表态,而仅仅是用这样的作态来营造一种似乎像是骨子里(虽然根本不存在一种基因序列让你生而如此)本有实则是后天自己塑造出来的形象,这么幽默的行为还能发生在现在的年轻人里,只能说让人笑掉大牙。这种疯狂塑造的行为屡见不鲜,对于那些塑造的比较好、比较自然的人勉强可以投以赞叹的目光来表示「对汗水的尊重」,而那些塑造的比较差的人,似乎也只能当成是满口空话的跳梁小丑如无家可归一般操持着固定的句式,在网络上四处像孤魂野鬼地游荡,寻找活人,在现实中老气横秋,指点江山了。
如此可悲又如此享受,正道在这些人的眼中就是这样一种荒诞不经却又因所谓传承而亘古不变的存在。
马基雅维利
没有人能够理解究竟有多少进入职场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是以这样狼狈不堪的方式度过青春的。我的这些朋友确实是其中之一了。
没有人会把自己定义为冷酷(如果有,请搜索自恋型人格障碍),也没有人会随意把人定义为冷酷无情的。但有没有一种可能,即使冷酷这个词语无人问津,却以许多其它形式存在着。
不知道有没有人这么想过:我只认可客观世界的理性,至于你的想法究竟是什么、如何评价,我也只相信科学的解释。
一些心怀梦想,生来就想当理科生的男性人类似乎在年轻的时候都发觉自己或多或少有些理性的「天赋」乃至待到「合适时机」定能发挥作用的「潜质」。但类似于我的这些朋友的部分人在给自己打上这样一种标签以后,便开始无限的向它靠近,永远不相交。为什么?因为他们在虚伪地标榜自己理智的同时完全放弃了去做一个真正会交谈,理解他人思想,甚至是最基本的逻辑论证的正常人。
一个很经典的例子就是,沉默是金。沉默到底是金,还是根本无话可说的低交流能力的凸显?想必没有人会心甘情愿承认后者。他们正是这样,在沉默中不断消灭着自己的共情能力,对事物真正的理解能力和评判能力,最终变成对待万物只按照固有标准形式的自我感动型人物。一旦事物违背了其固有的思想,那么一份份公式化的论证就会不自觉地从脑海中输出予以反击,无论是否表述出来。我认为,即使是对待科学上的事物,这样的方式是正确的,但精神和作风却依然扭曲。
他们正是由于这种无意间,类似于性别刻板印象的自我标榜,逐渐难以正常表达自己的观点,只能通过不断地阅读网上四处乱飞的「文献」来丰富阅历并被塑造价值观。夸张点说,甚至连一些复杂的中文句式都难以表达。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呢?就好比你看到了山水水彩画觉得很美,无意间将它与诗词联系了起来,由此萌生了对诗词的兴趣,这固然是好的,没有什么理由。但自从你爱上了叫自己诗词爱好者,同时又根本没有兴趣从多个方面去认真解读这份爱好,仅仅是读一下、看一下,甚至根本没有读懂,单凭自我感动,就认为自己的生活被诗词充实起来了,连生活都变得有诗意了起来。时间久了,你就认为自己的确是诗词爱好者,诗词确实与你寸步不离,你确实与诗词紧密相连。但实际上你什么也不懂,你只是醉酒后在五彩纸屑里起舞。
若是在这样一种寻求虚假理性(实则是外在形象)的路上走得过远,最终人就会变得冷酷,货真价实的冷酷。把一切与自己无关的娱乐看作是对资源的浪费和对理性的亵渎,把一切不合规范的判断看作是无效的输出和对规则的「不尊重」,把一切隐晦的浪漫视为搔首弄姿和矫揉造作,把一切不符合内心固有标准的存在视为不合理的存在并予以永久的鄙视。最可笑的是这一性格的形成原因竟然与理性毫无任何联系,仅仅是把在病态社会环境的熏陶下自己对个人利益的偏执诠释变成在追求假理性的路上外界的赠予(即获得的知识)。
虽然很多人将此姑且认作是普遍存在的一种性格特征,尤其存在于男性中,但最终钢铁直男们,尤其是那些攀升到领导职位的古铜色啤酒肚,会变成不折不扣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可悲的是他们的决策竟然会影响大部分和他们不一样的人。
这显然并不是常人应该有的样子。
管辖
划分无论是行动还是思想上的管辖权向来不是他们所擅长的事情。
人们往往为了自己的利益越界做事,但在遵循社会公序良俗的前提下并不会把对他人的利用摆在明面上,越界做事在很多时候被认为是迫不得以,类似于正当防卫的行为。然而在缺乏界限观的类似于我的这位朋友的人中,他们由于种种原因给自己划定(同时也为别人划定)的固有标准促使他们以五花八门的方式没日没夜的对他人的行为进行审视和评价。
正如上文中提到的一个问题,一件事情究竟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被完成?吃饭的时候应该喝水吗?按照正常的思维来看,答案都是不定的,且与当事人高度相关,他人怎么想实际上是无关紧要的。所以一般人不会对这类事情进行过多评述。而我操持的观点是别人怎么喜欢怎么来。
但是,缺乏界限感的人往往无法懂得上面的这一道理,总是乐于按照自己的标准给出绝对的答案:吃饭就是不应该喝水。如果要问为什么要这么说,就如同在问为什么这样的人会存在,神会知道的。当然人的父母除外。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部分男性对女性行为的评论。例如,认为女性在某些方面不应表现过于张扬,或者女性的行为应该遵循某种固有逻辑,等等,从这些点出发对女性发表或委婉或讽刺的评论,即使已经知道会引来对方强烈的反感。
《论调》
(2023 年 1 月,实验小说)
悲观的论调没有根据,而潜藏在他背后的无数的人们又无不佩戴着面具。强悍的人究竟是真的强悍,还是缺乏理解这一切的能力?
1
越秀在沙发上醒来。
昨晚的欢愉和不省人事以后,这样他再熟悉不过的早晨如期而至。窗外是大太阳,毫无生气的街道映入他的眼帘。
「出太阳了。再睡会。」
这是一栋十分陈旧的建筑。
虽然说「陈旧」,但更适合用「年代感」来形容。这样的建筑并不多见,或者说只能在这样的街道上看见。他给许多人,包括越秀,挽回了来自过去的回忆。或许这也是他们如此喜欢在这周围转悠,而不去造访充满着透明的高级玻璃、毫不夸张的霓虹彩灯的干净城中心。
在这样的建筑里居住的,都是蜷缩着喘息的下层人。一些有洁癖的上层人将这里视作是肮脏不堪的蝇巢,可是这里的一切又如文学作品里描写的那样,充满着令人羡慕和怀念的生活气息,所以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以自己的方式理解它。
越秀长得既不清秀,也不端正。他的眼睛不大,但也不至于眯成一条缝,这让他的平常神态略显猥琐,虽然他并不愿意被别人这样看。他脸上的胡茬并没有修剪干净,使得脸部下围宛若是刚被快要报废的收割机收割过的麦田,一些细微的胡须清晰可见,而大多数都是小小的根部。
这一残局在某种程度上,让他又略显年轻了——好像这些胡子刚刚在他脸上安家似的。
越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他一向对自己十分自信,也不外乎自己的外貌。
简单地洗漱后,他出了门。
楼梯是用朴实的水泥铺成的,这颇像上世纪 90 年代的居民楼里的景象。墙上贴满了报纸,有些已经发黄,但是上面刊登的都是几个月内的事情。
越秀走出了大门,坐上了他开的出租车。
2
冯裕昨晚喝多了酒,恍惚之感从家里一直陪着他,到了早餐店。
他安静地坐在略带有塑料感的木质桌子旁,透过庞大的落地窗看向外面。街上的人们按照他们自己的轨迹走着,时不时有车把他们遮挡。
这在冯裕的眼里宛若一幅动态的静态画。画上的人无时无刻不在做自己的事情,毫无闲心将目光转向他。
冯裕很讨厌这样头脑晕乎乎的感觉,因为他向来是习惯清醒的。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便发现自己能够只睡小几个小时就达到别人所说的「理想工作状态」。
更让他惊异的是,在多年前,疫情刚刚放开之时,他是他的家庭中唯一一个在半年内没有感染的人。
这更让他相信自己的体质异于常人。他想要珍惜这种体质,所以想来对不健康的饮食敬而远之。
这样固然是好的。
正当他在回忆自己这番传奇的过去时,服务员将他点的菜品端了上来。
他的桌面上的内容十分简洁,在人满为患,平均每张桌子上都有三到四碗面、一两碗包子的店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服务员对他微微地点了点头,冯裕笑着回应。
实际上,冯裕自从在这周边住下开始,就把这里当作早餐的唯一据点,而每天的早餐都是如此的平淡且统一,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这给餐厅里所有的服务员都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冯先生,打扰一下可以吗?」
服务员微笑着对冯裕轻声说道。
「可以。」
冯裕的眼光放在了服务员的眼里,笑容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显得有些令人诧异的严肃。
「是这样的,我们的经理很想感谢您一直这么爱戴本店。但是今天的油条,很不幸,已经卖光了。您一直吃一样的套餐,要不今天换换口味?」
服务员的笑容并没有消失,眼光转了转,放在了冯裕桌上的一杯豆浆和一碗清汤粉上。
「不用了。辛苦你们了。」
冯裕微笑着说,顺带着点了点头。
「那您作为我们的老客,为了补偿今天的失误,最近两天的早餐您随便吃,我们不收钱。」
「不用,不用。」
冯裕的笑容又消失了。经过一番推辞以后,冯裕没有接受这份款待。吃过早饭后,付了钱就离开了。
阳光洒在路面上,也洒在他的身上。可是这阳光不像往日那样甜美,而是显得刺眼。他的眼睛又酸又麻,不知该如何解决。只回想起过去一些朋友熬夜,说一般起床后流些眼泪,眼睛就会好转。
阳光这么刺眼,他到哪里去找眼泪呢?
他将眼睛一闭,果然,一股酥麻感袭来。
他便这样一边闭眼一边向前走。
3
早上五点半,北峰就已经起床,这时的天完全是黑色。
北峰望向窗外,是掉完树叶的枝头在摇曳。月光是向来没有的。有时他甚至会想,这应该是地球上唯一一个看不到月亮的地方。
北峰的家门前是一大片荒地,延伸到远端罕见的青绿。那青绿所环绕的是一座土坡,上面立着烈士的纪念碑。在纪念碑的周围,一层层顺着土坡向下排布着的,是村子里所有逝者的坟冢。
没有多少人铭记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因为这里从来不是任何外人会在日常闲谈或文辞中所能随便想到的地方。这里就是这样平凡。
土坡上,随着那些逝去的人一起的,是一些毫无根据的悲伤,它们悄无声息地在一夜夜里被埋葬。
北峰的外婆的性命被数年前肆虐全球的病毒所夺。
当他听闻这一噩耗的时候,几乎惊掉了下巴。因为他完全不能相信,那一个被身边人,尤其是自己当时的老师大声呼吁要「看淡」的疾病,竟然如此轻易就索取了至亲的生命。
没人能够理解北峰的情感,正如那些早已被埋葬在土坡上的哀伤。但北峰的情感终将散尽,而哀伤却会以不可知的形式永远存在下去。
4
冯裕到了公司。
在这高大建筑的遮蔽之下,未经阳光烘烤过的冰凉而又干燥的空气在公司大门前不停地吹。
冯裕感到了一种自己极为熟悉的寒冷之感,这与小时候他随父母去银行,结婚时陪妻子去领证时并无差异。
电梯门打开,冯裕走到了他的工位上。
不出意外地,冯裕的工位也显得异常整齐,犹如一些样板间里工整的书桌。电脑旁摆着一盆小小的绿萝,这是无尽的白色之间的一点青绿。
没有日历,没有马克杯,也没有各式各样的小玩意。
「冯哥,早晨啊!」
那是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工位与他相隔不远。他们并不认识,因而冯裕不清楚为何他每天都如此热情,甚至有时还为此感到诧异。
「早上好。」
他平淡地回复,然后便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